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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出一个新化工
2021-02-22   【打印【关闭】
      对于国内的化工企业来说,近几年最忙碌的事情莫过于关停并转或搬迁进园。打开各类媒体,化工企业搬迁的消息都会扑面而来。即使是在大疫当前的2020年,化工企业关停并转的脚步也没有停歇——
      江苏要求压减沿江地区、环境敏感区域和化工园区外化工生产企业,原则上2020年底前全部退出或搬迁,到2022年全省化工生产企业数量不超过1000家。
      湖北省表示,至2020年底前,全省将完成345家化企关改搬转,占整体数量的72%,2025年底前完成剩余133家化企的关改搬转。
      湖南省公布的计划中,化工生产企业搬迁改造涉及110家,关闭退出30家、鼓励搬迁38家。
      陕西要求2020年底前,就地改造9家、异地迁建9家、关闭退出4家。
      根据工信部统计,截至2018年底,包括新疆兵团在内的28个省(区、市)(北京、上海、海南和宁夏除外)共上报需要搬迁改造的化工企业1176家,包括异地搬迁479家、就地改造360家、关闭退出337家。
      而国家发改委基础司司长罗国三在1月5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2016~2020年,长江经济带沿江化工企业5年关改搬转超过8000家。
      拆迁产业呼之欲出
      据悉,近些年涉及化工企业搬迁改造的文件有几十个,包括2008年国务院安全生产委员会办公室《关于进一步加强危险化学品安全生产工作的指导意见》,2014年《关于推进城区老工业区搬迁改造的指导意见》、2016年《关于石化产业调结构促转型增效益的指导意见》、2017年《关于推进城镇人口密集区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搬迁改造的指导意见》等国务院办公厅文件。其中2017年的文件规定,中小型企业和存在重大风险隐患的大型企业2018年底前全部启动搬迁改造,2020年底前完成;其他大型企业和特大型企业2020年底前全部启动搬迁改造,2025年底前完成。此外,还有涉及原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应急管理部、生态环境部、国家发改委、工信部等相关管理部门的文件。
      如此一个浩大工程,无论是关停并转还是搬迁进园,必定要走的一步就是拆。它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化工设备的拆除拆迁、再利用再制造,还牵扯到拆迁原址污染土壤的修复、地下水的治理,地块的生态恢复和再利用等。
      换句话说,化工企业这场全国性、历史性的搬迁改造是否成功,首先就要看拆得是否成功;化工企业搬迁改造能否不留后患、干干净净走人,首先也要看拆得是否干净;化工企业能否利用搬迁改造提升产业水平,首先更要看拆得是否够水平。
      一位长期从事化工工程管理工作的业内专家介绍说:“当前进行的大规模拆除拆迁要持续到2025年,尤其是山东和江苏的小企业太多,要实现产业升级,拆迁拆除的需求很迫切。到了2025年以后,拆,将是解决过剩产能、落后产能等的另一种新常态。拆的原因还包括解决落后装置和小企业对环境的破坏、对落后技术工艺进行升级、扩大规模化和先进产能等3个方面。”
      化工企业的拆迁,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国化工的发展历程。毋庸讳言,中国的化工产业正是从引进国外二手装置起步的。通过不断引进、消化和吸收,化工产业规模越做越大。在这个过程中,拆迁已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跨国企业都很能拆
      在国外化工领域,拆产业由来已久。
      在国内,国企新上项目,往往只需政府划上一个圈,新址就有了,开个办公会,投资也有了。新上项目一般是里外三新:新工艺、新设备、新厂址。所以,旧项目的拆除一向不为人们所重视,大不了就当废铁卖了。但在国外新上项目,土地是私有的,投资是私有的,哪有动不动就换个地方新建的美事?即使是那些著名跨国企业,新上项目也只能在祖传的一亩三分地上做文章。所以,利用原有厂址、原有设备上新项目是常态,只有一项是新的,那就是新工艺。这样一来,如何拆得科学、拆得合理、拆得利益最大化,是国外化工企业早就深耕的领域。
      以眼下正在兴起的全球石油巨头可再生能源转型为例,很多企业正是在原址上将炼油厂转化为生物燃料厂。比如,法国道达尔公司计划投资逾5亿欧元(合5.841亿美元)改造其在法国的格兰普伊特炼油厂,转产航空燃料、生物柴油和用于生产生物塑料的生物石脑油,2024年完成。在美国,菲利浦斯66公司计划将位于加州的设计加工能力为12.02万桶/日的罗德奥炼油厂改造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可再生燃料工厂,用食用油、脂肪、油脂和大豆油等有机原料替代原油,生产可再生柴油、可再生汽油和航空燃料。马拉松石油公司将把位于加州马丁内斯市的16.1万桶/日的炼油厂改造成可再生柴油工厂。PBF能源公司计划将收购的拥有15.64万桶/日产能的马丁内斯炼油厂改造为可再生燃料工厂,还考虑将位于美国大西洋海岸产能为18.22万桶/日的特拉华州特拉华城炼油厂改造为可再生燃料工厂。
      这些在炼厂原址上进行的再生燃料项目改造,因为利用了大部分已有的基础设施,大大降低了关闭旧厂、原址清理、土壤修复等费用。而对功能性损坏或技术性淘汰等原因不再使用的设备进行专业化修复或升级改造,使其质量特性和安全环保性能大大提升,这完全是另一种形式的高科技。再制造打通了资源-产品-报废-再制造产品的循环型产业链条,构筑了可持续的工业绿色发展模式。在国外,很多化工过程相同、相近的化工设备,经过改造后都能够继续生产不同的化工产品。
      2018年联合国环境署国际资源小组发布的《重新定义价值-制造业革命:循环经济中的再制造、翻新、维修和直接再利用》报告指出,采用价值保留流程完成再制造,可节省80%~98%的新材料,有助于温室气体排放减少79%~99%。
      国内也有拆迁成果
      改革开放后,买进国外二手设备也成为许多化工项目的选择。在这个过程中,能拆会运是项目成功的一半。
      1998年,四川泸天化股份有限公司从墨西哥购买了一套美国制造的30万吨合成氨、52万吨尿素产能的二手大化肥装置。中国化学工程集团重机公司负责将该装置从海南省东方港先海运到达长江口岸,再逆江而上至四川纳溪登陆,陆路顺利运抵厂区。
      2000年悉尼奥运会召开前,英国帝国化学公司在悉尼“正在壮年”的两套1.5万吨乙烯合成醋酸装置面临拆迁。经过招标,原北京有机化工厂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其中一套,上海一家企业购入另一套。该厂时任副厂长和总工带领数名大学毕业生和技术工人,来到悉尼自己把设备完整拆下并运回北京,之后参考原始图纸重新设计施工并一次开车成功。这套装置不仅为北京有机化工厂节约了大量购置新设备的资金,而且为该厂醋酸乙烯乳液生产服务多年。不仅如此,多年以后,这套装置又被一家内蒙古的企业收购,继续服役。
      现如今,烟台万华化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已发展成为全球技术领先、产能最大的MDI供应商,而其首套1万吨/年MDI装置,正是万华化学前身烟台合成革厂1978年从日本东丽公司引进的二手设备。这台即将被日企淘汰的设备技术水平大约相当于日本上世纪60年代,却是我国引进的第一台MDI设备。就是在这套旧设备基础上,烟台合成革厂联合科研院所进行产学研攻关,终于掌握了核心技术,打破了国外垄断。此后,烟台万华不断创新,2002年就将单套设备升级到10万吨/年。
      据中国化工施工协会副理事长郑建华介绍,从2000年以来,我国化工施工企业曾先后从美国、韩国、英国等国家拆迁多套化工装置到中国内蒙古、江苏等地。这些成功案例,为国内的化工装置拆除拆迁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中国化学工程集团有限公司全资子公司中国成达工程有限公司(前身为化工部第八设计院)参与过国内多套二手设备拆建工程。2000年11月,美国一套10万吨/年甲醇二手设备在中国石油吐哈油田公司所在地新疆鄯善建成投产。该项目由成达公司设计,后又被成达公司成功升级改造为20万吨/年甲醇项目。2006年5月,内蒙古鄂尔多斯某化肥项目中,两套来自韩国的二手尿素装置由成达公司设计、中国化学工程第十一建设有限公司施工。2006年辽宁北方华锦化学工业集团有限公司在新疆阿克苏建成的30万吨/年合成氨和配套尿素装置也是置换下来的二手设备,由成达公司设计、中国化学工程第九建设有限公司等施工。目前,成达公司EPC总承包的搬迁改造项目——中化重庆涪陵化工有限公司搬迁项目20万吨/年合成氨装置,以原搬原建方式,从涪陵李渡搬至重庆市白涛化工园区内。
      成达公司曾针对搬迁改造利旧模式及费用进行过一个对比调查。以一个30万吨合成氨、52万吨尿素的主要设备利旧项目为例,EPC总承包费用比新建减少50%~60%。
      拆迁产业九龙治水
      随着全国性化企搬迁改造形成高潮,设备拆迁过程缺乏相关标准和法规的问题也越来越突出。
      按照文件规定,2025年完成搬迁期限,满打满算还有5年,全国化工企业较多的省份都有拆除需求。“未来3年部分省份拆迁拆除的压力很大,而地方安监部门不知怎么办。”上述那位业内专家表示,化工装置拆除施工风险很高,管理部门很多,但与拆除相关的标准目前一个都没有,结果就是九龙治水。
      据郑建华介绍,化工装置拆除施工,从设备建筑、危险化学品两方面来看,存在8个安全和环境风险因素。一是火灾风险。爆炸(火灾、泄漏)事故后、正常(紧急)停车后由于化工装置清洗、置换不彻底,装置很可能残留有易燃易爆物质未清理干净,拆除动火时有可能发生次生火灾、爆炸事故。二是中毒风险。设备或管道内的有毒有害物质未清理或未置换干净,个体防护用品未能有效穿戴,拆除过程中,有毒有害物质溅(溢)出造成人员中毒。三是灼烫风险。装置内残留的酸、碱等腐蚀性化学物质溅出造成人员灼烫。四是坍塌、物体打击风险。过火或损毁后的砼(钢)结构、化工设备等存在不稳定性,拆除过程中因结构受力不均造成结构坍塌或部分小构件掉落造成物体打击事故。五是高处坠落风险。拆除高、大设备或在平台上、孔洞边、不稳定结构、管道支架上拆除作业时,防护措施不到位,有可能发生高处坠落事故。六是环境污染风险。装置过火损毁后,遗留、废弃的危险化学品处置不当,有可能发生残留有害气体泄漏等环境污染事故。七是石棉及其制品对人类健康的危害。拆除时石棉制品处理不当,有可能对人造成健康危害。八是触电危险因素。拆除过程可能存在触电等危险因素。
      近些年,因拆除施工引发了不少事故。
      2010年7月28日,在原南京塑料四厂厂区场地处理时,由于挖掘机械违规碰裂地下丙烯管线,造成丙烯泄漏,与空气形成爆炸性混合物,遇明火后发生爆燃,事故造成12人死亡,15人重伤,过百人住院治疗。
      2015年9月,常州外国语学校迁至新校区,与已关停并转的江苏常隆化工有限公司常州农药厂、常州市华达化工厂、常州市常宇化工有限公司旧址仅一路之隔。数月后,很多学生出现了各种不适症状。后经有关方面调查,确认是化工厂旧址土壤处理不当造成环境污染所致。
      2017年11月5日,广东省佛山市高明原高聚塑胶化工有限公司旧设备拆除过程中发生一起爆炸事故,造成1人死亡,3人轻伤。
      2020年5月7日山东潍坊柏立化学有限公司废弃厂区烟囱拆除,施工单位对已拆下倒地的烟囱切割施工时,引燃保温材料玻璃钢瓦。
      拆除施工存在这么高的风险,那么,谁来拆、怎么拆、谁监拆,成为事关化企搬迁改造是否成功的关键一环。
      那位业内专家介绍,拆除要有一个标准流程:一是业主需要对装置放空,包括气固液都不能有残留;二是业主有完整的应急方案,依据相应的标准有顺序地拆,先拆什么、后拆什么,过程中的每一步如果发生问题都有应急响应办法;三是拆前对设备的所有节点进行检测;四是实施监拆。早在2004年2月1日实施的《建设工程安全生产管理条例》规定,建设单位应当将拆除工程发包给具有相应资质等级的施工单位,同时需要将施工单位资质、方案等向地方建设行政主管部门进行备案。但国家和相关管理部门并没有针对化工装置拆除提出硬性资质要求。
      据了解,中国石油化工集团有限公司有一套完整的拆迁拆除方案和标准,包括谁来拆、怎么拆、谁监拆。但是,这只是一个企业标准。化工行业除了石油化工还包括煤化工、精细化工、生物化工等,一个企业标准对其他企业显然没有约束力。
      没有相关标准和法规,给拆迁带来两大问题。
      一是浪费巨大。
      如始建于1978年的东方化工厂曾是北京当年的市长工程,1984年建成投产我国第一套由日本引进的丙烯酸及酯类装置,之后又陆续引进第二和第三套丙烯酸及酯类装置,成为我国规模最大、品种最全、质量最优的丙烯酸及酯类产品的生产、科研、开发基地。1996年,东方化工厂又建成投产15万吨/年乙烯裂解装置。1997年6月27日晚,东方化工厂发生重大爆炸事故,直接经济损失达1.17亿元。此后该厂一蹶不振。2002年12月,东方化工厂并入中石化,设备陆续停产,厂区荒废。该厂老职工透露,设备都被卖了废铁。
      而这并不是孤例。据悉,当前设备拆除存在一个普遍现象,拆除设备的业主不掏拆除的钱,所有被拆除的旧设备、仪器仪表等归施工方所有,不但抵了拆除工程款还要赚一笔卖废品的钱。
      那位业内专家感慨地说,他曾经去台湾台塑集团考察,印象深刻的就是其“止于至善”的企业文化:拧干成本毛巾的最后一滴水。其控制成本的规则细微到卫生间的一张纸巾。台塑集团会将旧设备当作废品吗?
      二是治理不到位。
      依据环保部门要求,化工装置拆除后的原址,要进行土壤、地下水等的污染鉴定。比如,煤化工企业生产可能造成土壤和地下水中存在磷硫酚萘等污染。但是,目前针对污染鉴定,也是无标准可依。包括土壤中的盐等怎样处理、地下水要治理达到何种程度算达标等。而原址是民用还是工业用,污染的处理和生态的恢复,从生地到熟地,也都没有相应的标准。
      就化工厂原址遗毒问题,具有30多年场地修复经验的伊世特集团董事长龚宇阳博士认为,这与国家体制有关。我国很多大型化工企业是国有的,而土地属于国有。这对国际通行的谁污染谁付费原则提出了难题,到底是应该由拆迁中的哪一方承担责任和费用?
      亡羊补牢呼唤国标
      据悉,近两年,中国化工施工协会着手开展了两项重要工作:一个是牵头与中国石化联合会供应链工作委员会、北京中化联合认证有限公司展开合作,开展化工装置拆除施工安全服务能力等级评价活动,两年多来已为近40家企业分7批进行培训、审核并发放《化工装置拆除施工安全服务能力等级证书》;一个是与中国化学工程第十三建设有限公司等10余家单位共同编写了团体标准《化工装置拆除施工安全技术规程》(征求意见稿),目前处于征求意见阶段,近期或将正式发布。
      “更重要的是,化工行业要以此次拆迁拆除为契机,建立起行业的全生命周期标准。投资-设计-建设-运行-拆除-处理,化工全过程管理。”那位业内专家建议,“拆迁拆除仅有团体标准远远不够,现在开始着手,最好是能出台具有法规效力的行业标准、甚至国家标准。只有建立起了从设计本质安全、到建设安全、到运行安全、到拆除安全再到处理安全的全生命周期安全机制,对标国际先进企业,我们的化工行业才真正具有了国际竞争力。”
      2020年6月,在中国石化联合会的支持下,河北黄骅市化工高端装备再制造产业园正式规划并启动招商建设。这是国内第一个以拆迁的二手设备为主的产业园的诞生,标志着国内拆产业的诞生。它将为化工企业搬迁改造、资源综合利用、延伸化工建设产业链、促进循环经济发展做出示范,为相关企业和科研单位提供诸如土壤修复、废水治理、废气治理、固废处置、节能低碳、绿色发展等方面的新探索。
      据了解,国内从事化工专业施工的企业数量已经从上世纪80年代初的34个、员工总数10万人,发展到目前全国仅化工施工总承包特级和一级企业就达158家,就业人员达数百万人,年完成施工产值上千亿元。自2020年5月至今,已经有7批共40余家企业通过了拆除施工安全服务能力的评价。这支队伍曾经为建设出一个世界规模的化工行业立下汗马功劳,随着节能减排和绿色发展,他们也将能拆出一个新型的化工行业。